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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山东大学录取,成为政治经济学系77级的学生,是我人生轨迹的重大转折点。我在山大学习了三年,第四学年,到南开大学参加教育部举办的全国重点高校社会学专业班的学习。三年虽短,但母校厚重的底蕴,师长恩,同学情,课程和交流,还是在我的人生底色上铭刻上难以磨灭的山大印记。在毕业四十多年后重返母校之际,记述几件往事,以表达对母校的感恩之情和对山大生活的怀念之情。

三门课

对于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学校和系里都很重视,给我们配置了最强师资。虽然用今天的眼光看,由于历史原因,当时的教材是差了些,英语教材还是油印的,但授课的老师们,各有所长。这些老师或在学术上高屋建瓴,如讲授资本论的马家驹老师;或气场十足,激情洋溢,如讲授欧洲近现代史的朱茂铎老师;或风趣幽默,妙语连珠,如讲授历史唯物主义的王青山老师。他们的敬业精神和各具特色的风采,成为我日后效仿的榜样。我们的课程设置门类齐全且偏重于通识教育和基础训练,除了经济学系的核心课程外,还有中文写作、形式逻辑、欧洲近现代史和高等数学等。这些课程,有些让我开悟,引领我进入一个崭新的境界;有些润物无声,凝结成日后知识体系和基本素养的基座。有三门课程对我直接影响最大。

(一)《资本论》

第一卷讲授这门课程的马家驹老师。马老师早年在中宣部工作,在于光远先生的指导下研究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五十年代中期,马老师就研究成果颇丰,对《资本论》的研究更是精深,其研究成果《〈资本论〉的方法和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部分的研究》在1984年获第一届孙冶方经济科学奖论文奖。听马老师的课,有三点深刻体会:一是强调把握概念在一个体系中的生成与发展过程,强调对概念的精准理解,如生产方式,可以分为技术意义上的生产方式、所有制意义上生产方式以及技术水平与所有制形式相结合的生产方式三种;二是强调方法论,如从具体到抽象再到具体的闭环,历史与逻辑的一致性,辩证思维在理论研究中的具体应用等;三是强调系统分析,从考察部分与整体之间的关系来认识一个体系,就是对组成部分的分析要参照整体,对整体的考察要结合对组成部分的认识,从而对一个经济形态作出“辩证地分解了的整体的认识”,妥妥的系统论思维。马老师应该是国内最早接触到系统理论的学者,机制、反馈以及结构这些系统理论概念,我都是第一次从马老师这里听说的。伴随着马老师挥洒自如、畅酣淋漓讲解,不仅领略了利用分析工具探索奥秘的学术之美,而且不知不觉地体悟到解析或构建一个理论体系的套路。这些理念和分析模式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我日后的学术取向。我在中国社科院读博士时,导师问我,你的本经是什么?我说《资本论》和结构功能主义社会系统理论。导师说,你先写篇《资本论》的读书报告给我。我参考着听马老师课的笔记,写了一篇呈上。导师说,学养不错啊,你博士论文别再偏重实证研究了,做理论研究吧。于是把我的博士论文定为社会结构的理论研究。

(二)经济学说史

常汝娟老师讲授,教材用的是李宗正先生的《经济学说史》。常老师对教材涉及的内容把握精到,娓娓道来。随着常老师的讲授,各种学说,初如涓涓细流,逐渐汇聚成河,时而恣意碰撞激起浪花,时而另辟蹊径形成分支,鲜活生动。常老师侧重于阐释不同流派的继承关系、异同比较及其创新发展之处,分析各类学说发展变化的社会历史原因,把各家学说的源流和特色梳理得脉络清晰。潜移默化,一门课下来,考察一种理论时要追溯其源流的观念初步建立,传承和扬弃对一种理论路线形成的作用也有了些体会,这对我后来的职业生涯大有裨益。

(三)数学与计算机应用

计算机应用部分由数学系一位青年教师刘老师讲授,十分惭愧,老师的名字竟然忘记了。课程先讲述计算机工作原理,与门非门或门,听得云山雾罩,不知有什么用。后来讲ALGOL60算法语言,我对这种能指令机器工作的代码产生了强烈兴趣。最后老师让大家上机实习,编了程序,在黑纸带上穿孔,光电机输入,机器运算输出结果。我编写的是一个简单的算数累加程序,上机结束后发现竟然一次跑通,没有bug,非常得意。记得班上编程最高级的是王兴华,他写了一个相对复杂的逻辑判断程序,根据给出的不完全线索,判断哪个房客住哪个房间,我很羡慕。不管如何,上完这门课后,咱也成了用过DJS-1的人了。仗着这点底气,1982年我读硕士时参与了一项大型调查,数据量特别大。有人说,如果能用计算机处理就好了,但我们没人会。我大着胆子跳出来说,我会!在山大学的!然后买了一本ALGOL60教材就边学边干,边设计边施工,最后居然把任务完成了,着实出了一回风头。后来,还是在读硕士的时候,我用BASIC编写了能够完成包括各类相关系数和回归分析在内的常用社会科学统计分析任务的通用程序包,在SAS和SPSS引入国内之前算是最好用的软件,得益于我自创的一组算法,特别适用于小内存PC机处理大规模数据。一时索要者甚众,包括中央党校科学社会主义部和团中央的青少年研究所。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吹嘘自己是第一代计算机用户时,心底都暗暗地感激我们系高瞻远瞩开设了计算机课,感谢刘老师播下的ALGOL60种子。

三件事

我们班的同学尽管在年龄上、经历上差异极大,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学习刻苦,在校时间几乎都是在争分夺秒的学习,课外活动不像后来的大学生那么丰富多彩,有组织的课外活动大都还是同学习有关。以下是我印象深刻的三件事。

(一)办壁报

文史楼北大门左右两侧,有两块大型宣传栏。左边一块由哲学系负责,右边一块由我们系负责,我和我班首席画师杨民刚等同学承办。我负责组稿,杨民刚负责美工。组稿是一件麻烦事儿,大家都挺深沉,大作不轻易出手。当时我还没掌握依靠组织的力量完成任务的技术,比如通过班长向各组摊派,每次组稿,四处央求。常求的人有贾衍邦和姚鸿健这些才子。难得的是秦凤鸣贡献过几首诗,我们如获至宝。刊发后,秦凤鸣还特意和我说以后不要署名。这样艰难地办过几期后,忽一日,灵光乍现,要什么稿子啊,弄个标语不就行了。于是,选择迎国庆的时机,我们做出了重大改革,杨民刚大笔挥动,写了“庆祝国庆”四个大字,周边装饰得花团锦簇,万紫千红效果挺好,大家都说不错。自此,壁报按此办理,省心省力,喜气洋洋,还给了杨民刚扩大了挥洒空间,就是水粉颜料用得多了些。后来哲学系的壁报也学着我们样子办了,我们引领了改革。

(二)办刊物

1981年,大三那年,各大学流行学生自办学术刊物。系里决定让我们也办一个,我和金志涛,还有78级的李全金等同学负责张罗筹办。经商议,刊物的名字叫“基石”,取意“经济是社会的基石,我们今天的学习是明天事业的基石”。第一期是手工蜡纸刻板后油印的,封面是巨石铺就的阶梯。第一期有一篇是王五一写的同张闻天商榷的论文,属于政治经济学理论研究类,该文得到了马家驹老师的称赞。马老师说,尽管文章的观点他不一定完全同意,但思路、方法、结构和模式,很有学术研究的样子了。第二期,很有办法的李全金找到学校印刷厂,说动了他们给我们打字印刷,使我们的《基石》正规了不少。后来的著名经济学家马建堂,就是在这个刊物上发表了自己学术生涯的处女作,一篇关于农村承包制的调查报告。当时我们同许多学校的经济系建立了刊物交换关系,北大、人大、南开、复旦等等。后来到南开学习时,有个南开经济系的同学还对我说你们山大经济系的刊物办得不错。此次返校,我惊喜地发现,《基石》在2021年山大建校120年校庆之际复刊了!而且,封面上还标明庆祝《基石》创刊40周年。或许,这对日新月异、体量越来越大的山大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觉得,山大厚重的底蕴,有些就是这些带着岁月痕迹的小事积淀而成的。

(三)高考评卷

大二暑假,系里让崔建平、于良春、徐长发和我四人,同系里的几个老师一起到泰安参加高考评卷。当时兴奋莫名,想不到刚刚高考不久的我们,竟然有了给别人判分的机会。评卷大约十天左右,我们参与了高考试卷的评判全部流程,评卷组织工作的严谨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当于参加了一次有关组织管理的实习。另外对考试如何获得高分也有了深刻的认识,对此后的考试帮助不小。此行还有个收获,评卷结束后我们登了一次泰山。由于评卷期间,在于良春的带领下每天早晨跑步,进行登山前训练。登山的时候,体能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身轻如燕,十八盘都没怎么累。我们比同行的老师早两个多小时登顶。写到这里,突然心有所感,山大的经历,对于我们以后的“登山”,不正是这种登山前训练吗?俱往矣。四十多年过去,身上的山大印记未曾消褪,可见其深刻。我们毕业后的四十多年来,不知又有多少同学和我一样,带着理想和希望进入山大,带着实现理想的本领和山大特有的印记离开学校。一轮又一轮,山大的底蕴因此愈加厚重。愿母校永远辉煌,为更多青年的人生映上山大的亮色。

2023年10月26日于北京

转自文史楼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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